《雪扇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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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扇吟-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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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一本西一本地丢着,连边都卷了。
  瞧谢先生一表人才,原来屋子里这么乱!
  青羽深吸一口气,开始干活。
  首先应该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理出个顺序吧?她试着把一个瓶子从麻袋旁边移开,到瓶子该待的地方去……
谁家庭院别砧杵(7)
“青羽姑娘!”谢扶苏紧张道,“我来吧!”
  这个语气很不信任,难道真的看不起她的能力啊?青羽坚持,“我来我来!”
  开玩笑,这种打扫的事情还干不来,那她就太丢脸了!
  谢扶苏只好缩回手,“哦……”
  随即,青羽稍微一个踉跄,本来可以往后退一步的,因为怕撞到谢扶苏,她勉力往前,结果重心更加不稳,由踉跄变为跌倒,眼看就要摔到面前的尖头瓮,她本能地抱紧怀中的瓶子,“哇!”
  千钧一发,谢扶苏拉住了她。两人对视片刻,谢扶苏商量道:“姑娘,还是我来吧?”
  青羽认输地低下头,“哦。”
  就这样,她被取消了打扫西首房间的权力。因为打水时差点儿滑到井里、做菜时又烫到手,她被接连剥夺了跟井和厨房有关的所有的权力。然后,因为忘了戴顶针,用针线时扎了手,谢扶苏更禁止她再帮他做针线活。
  “那我能干什么呢?”青羽小声道。
  “背背医书?”谢扶苏很客气地建议。
  于是她开始很努力地背诵穴位图、草药图鉴、药方,但脑筋总是一不小心,又滑到了扇子那边。
  “沉香质硬而重,入水便沉。沉香木做扇骨时倒不是香的,香的是檀香木……”
  “沉香是沉香木分泌的油脂物,分泌它的木头本身不是香的,而医书里,并没有扇子。”谢扶苏道。
  “抱歉,先生。”青羽无措地喃喃。
  “没有关系,但是,不要再想扇子了。你生来就不是做那种粗活的,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谢扶苏道。
  “什么?”青羽睁大眼睛,是她太笨,还是他这句话确实有问题?她怎么没听懂?
  “没什么。”谢扶苏取出一件东西,“你吹吹这个。”
  “这个……可以吹?”青羽犹豫地接过它,捧在手里端详。一件馍馍大的东西,陶土烧的,中空、深黑色,用青笔描着两片叶子,倒像铁挂银钩,非竹非兰的,青羽只觉得眼熟,竟想不起是什么植物。这陶器上端有个口子,另一边排下来六个孔,大约确实是吹奏的乐器,而青羽却从没见过有谁用这样的乐器。
  “这是埙。”谢扶苏教给她。
  “这样吹的。”他说,然后手指按在孔上,嘴唇凑近吹口,吹响了它。
  呜呜的声音——苍凉、空远,这乐器像是用神州腹地的泥土烧成的,一旦奏响,任何地方都成了秦时明月、秋霜如雪才能望断的乡关。
  凡是听过埙声的人,任何时候都能分辨出它;凡是听过埙声的人,永生都不能忘了它。
  谢扶苏擦干净埙,把它交在青羽手里,“你试试?”
  他刚刚并没有吹旋律,只是把简单的音阶演示了一遍。青羽看他吹得容易,接在自己手中,呋呋呋的几声,却怎么也吹不响。她认认真真练了一会儿,全无进展,灰心丧气要向谢扶苏求助,一回头,却见他正凝视她,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另外一个什么人来似的。
  青羽心下一跳,“先生?”
  谢扶苏已经错开目光,“多练练就好了。”他语调很平淡,仿佛刚刚那眼神只是青羽的错觉。
  谢扶苏说的“多练练就好”,最后证明只是个空洞的安慰而已。足足过了半个月,青羽站在谢扶苏面前,还是只有道歉的份儿,“先生,我到现在都没有把几条经脉背下来……”越说声音越小,“埙也没怎么学会……”
  “没关系,我可以再教。慢慢来,你不用急。”谢扶苏耐心无比。
  “是我不好,扇子没学成。明明很想跟你学医药的,但还是学不会。要不、要不你还是让我做家务吧?”总不能白吃人家的饭,青羽努力给自己争取一点儿活儿做,“虽然我犯过错误,但是到最后也一定能做好的。就像我学做扇子,虽然也不小心削破了手指……”
谁家庭院别砧杵(8)
下一秒钟,谢扶苏已经抓起她的手,找到掌心、指侧三道细小的疤,看了片刻,“你受苦了。”
  “呃,不算什么苦啦……”青羽怪不自在地把手缩回来,“是想把竹子刨光滑一点儿,没用对刀子,还有操作切纸时一开始不懂……嗯,总之,总之就是……哪个老师傅手上不是疤叠疤的?虽然弄破手,可我还是把全套工艺都学会了啊!所以我也可以给你做菜、做针线活!相信我!”
  谢扶苏只是默默看着她。
  “好吧。”青羽垮下双肩,“那把扇子一无是处。”
  虽然那么辛苦地努力,做出来的东西却只是坊主看都不要看的废物。她果然是个没用的人吧?难怪谢扶苏连针线和炊煮打扫都不放心交给她。
  青羽低下头,“对不起。”
  头顶那个声音温和问道:“为什么?”
  “因为,被坊主作为赌注输给你,结果还是什么忙都没帮上。”青羽越说越伤心,手指绞着衣角,“我真是没用,对不起!”
  那双瘦削温暖的手轻轻伸过来,拉住她的手指,抚平她的衣角,“你不明白。”
  “什么?”青羽猛然抬头。
  “你是作为‘最重要的东西’,被你们坊主输给我的。”
  “什么?”
  “我们打了个赌,她输给我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谢扶苏说。
  那个眼神……不像是假的。
  青羽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不明白!”
  “能让嘉坊主觉得那么重要,你必定有你自己的优点吧。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你。”谢扶苏微笑,“不然,两年之后你的状况不好,我怎么交代?”
  青羽觉得晕晕的。坊主说;她是“最重要的”?而这个谢先生,说要好好照顾她!
  “那……那我有什么优点?我现在能做什么?”她迫切地问。
  “不急。”谢扶苏悠然起身,收拾纸笔和一些药物,“总之你不用做任何粗活,我先出诊去了,你先休息休息。”
  “那……我,要跟先生一起出诊。”
  “嗯?”
  青羽手绞着衣角,“也许可以帮先生背背药箱、磨磨墨?”她恳求地抬起眼睛,“先生,我很想做点儿什么事……”
  “我不用你磨墨,也不用你背药箱。”谢扶苏自己拎起箱子往外走。
  她的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充满了难过、失望,偏偏连一句抱怨都不会说,全部的情感融在眼波里,投注在他身上。他走到门口,仍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跟就跟吧。”谢扶苏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咕哝了一声。
  青羽怔了怔,脸上的笑容如花苞般绽放、盛开。她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秦家,栖城贩扇最大中转商之一。听说眼下,外头有人贩卖仿制栖城扇,偏又做得很像,纵然栖城行家也未必分得出来,于是诸多外销生意都受了影响,秦家老太太急得气喘病都发了,请了几位神医不见效,听闻谢先生能治一些疑难杂症,故急匆匆地请他来试试。
  青羽从来没有跟一个陌生的男子一起,去拜访一处全然陌生的人家。她紧紧跟在谢扶苏后面,只怕跟丢了。里头有什么小厮、婢子出来接谢扶苏,她连眼睛都没敢抬,只是跟着,但是人家忽然把她拦住了,“姑娘先等等。”
  “呃?”青羽迟疑着。
  “谢先生请进去,姑娘先在这儿等等。”那个全身香喷喷、看起来怪了不起的婢子重复了一遍。
  都是下人,怎么气势相差这么多?青羽被压得不敢说话,单拿眼神向谢扶苏求助。
  “你等一会儿吧。”谢扶苏无奈道,“没事的,不会很久。”
谁家庭院别砧杵(9)
青羽就呆呆地站着,也不敢坐。眼睛去研究自己的鞋面:唉,好旧,跟人家的不能比!一会儿,目光移远一点儿——咦,人家的地板上都有花纹呢,好漂亮!不愧是秦家……再移远一点儿,看到栏杆上的花是雕出来的,真漂亮,这个就叫“雕栏”吗?再远些,花园……嗯,这个就不如引秋坊了。不论是假山,还是花叶,坊主亲手设计的景色,总要比这个花园看起来舒服呢!
  “喂,你在干什么?”忽然一个声音。
  在哪里经历过呢?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从下往上——刺云丝履、暗花罗裳、珠玉彩绦佩饰、扁青纱勾金衫儿,分明是贵家儿孙,与她搭话作甚?青羽不敢看他脸,扭过头。他偏凑过来,“哎哎,问你话,你怎么不答我?”气息喷在她脖颈里,忽然笑了,“你脖子里挂的什么?”伸手就抓出来。
  青羽怎料到这人这么放肆,吓得忙扬手,“还我!”这一急,眼睛彻底抬起来,便一怔。
  她没想到这少年有这般好相貌。
  那个眉眼、颜色,说是“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只怕太俗;待用“色若春晓、颜似韶华”,又怕唐突。只是那双黑水晶似的灵动眸子,那朵顶顶放肆,偏又亲切得不得了的笑容,便是青羽所知的什么字句里都不曾有过的。
  她看得有些愣神。
  少年握着她的黄金鱼儿,轻轻地转,“哎,怎么这么眼熟?”
  青羽诧异道:“你说什么?”
  少年又是笑。他的嘴唇有点儿薄,唇角天然就是弯弯的,笑起来极其动人。
  “别急呀!”他道,“我只是觉得眼熟嘛,也许我也有过这东西?”
  青羽急问道:“是吗?真的是你的?”
  少年摸摸鼻子,“也许……”然后突然放声笑起来,“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会说你拿了我的东西。不过哎,我好像真的有过这一类东西,我们真的很有缘,是不是?”
  青羽的眉毛皱到一起,“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是你小时候送我的吗?”
  少年原不过随口一说,借以搭讪,见女孩子如此认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吟吟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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