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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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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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知道,夫人心似明镜,见识远在我等之上。军功盖世,在戎机中威望更是无人可撼。对此,陈何年、鲜于将军可以不理,宣先生可以坐视,但新上来的大将却难心服。夫人又身为女子,武官多有非议,而鲜于将军等人偏偏又不能出口相助……此是其一。其二,夫人只身犯险,深入敌境,此等忠义无畏,我辈望尘莫及。然纵使伊尹事夏之智勇可表,但胤王却非桀纣之君。王爷出兵神都,兵压雍州,是为救主,并非弑君哪!纵是日后君臣兵戎相见,也非蓄谋已久。如此,王爷留夫人在身边,无异自设尴尬之境……所以,夫人事胤之实情终难公之世人。而这一不能言明,则使夫人立身转瞬颠倒。背主另投,是为不忠。身为胤臣穷兵黩武,连年征战,百姓难负。又与兰裘生此类贪佞之臣相伍,重用程彰之类酷吏,滥杀朝臣,构陷忠良。夫人哪,此中真相我等自是明白,可若能言之万一于天下,夫人也不必如此委屈,我纪清也不会出现在夫人面前……朝中非议,更有前胤旧臣将祸水俱往夫人身上推,直,直说当诛之以安天下……”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出奇地安定。这一切,我当真没有察觉,没有料到吗?一面对时,即是离别。我又岂会没料到,没察觉?只是,能逃一时便是好的吧?能呆一刻便是好的吧?

“王爷天下初得,民心思定,如今正当抚民以信,宽之以情,实不宜乾纲独断,不顾公议,此间厉害,夫人自比我想得透彻。”

是啊。我是想得透彻。连年兵乱,民心无所归依,如今新朝初立,正是该与民休息之时。法宜宽不宜严,而若六爷想维护我,于反对者势必要杀一儆百。这么做,绝对无益于广开言路。可是,他如此努力,我能这样轻易就放得开手么?

“先生见过家师吗?”师父去了哪儿呢?如果他在,只消一句话便可让我醍醐灌顶般清醒了吧?

“水先生?他似乎并未随王爷到凌州,就在东南一定之后,便再无音讯了。”纪清眼神里微露迷惘,有一种隐约的敬慕。

走了……师父终于还是走了。那么我呢?真的该走吗?真的还是放开得好吗?

纪清忽然脸色一正,并朝四下里看了一圈,才道,“夫人可想知道姜夫人与燕巧姑娘的下落?”

我心一紧,看住他,“先生有消息?”

他微微一叹,“燕巧姑娘……被下了毒……”

“下毒?!”眼前忽然铺开当年一入凌州府门时的场景:白色的帷幔,漆黑的棺材。燕巧,她,她怎么可以……

手肘处忽然被人一扶,“夫人先莫慌!燕巧姑娘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只是小恙……”

“没死?你说她没事?”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生气与希望,{奇书手机电子书网}但又从心底涌上一层喜至极处反而难以置信的不确定来。

他点头,“是。没死。只是好像谁也不认得了……只是不认得人而已。”

谁也不认得了?这是什么意思?燕巧到底怎么了?

“燕巧姑娘初中毒时,毒性甚烈,是王爷遍请各地名医会诊,才保下来的命,但……”

只是保下了命,只是保下了命……我捂住眼,日光刺得眼生疼,满是干涩的疼,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

“夫人……”

“纪先生,我要见姜修月。”

“这……夫人……”

“先生不方便安排么?”

他抿抿唇,终于还是一点头,“好。三日之内,夫人等我消息。”

第 58 章

纪清走了,我独自站在廊下,日头渐渐西沉,满目苍凉,我不明白我这一生到底做过些什么。以前很明确的目标,现在忽然倒塌得无声无息。一心想成就六爷的霸业,如今自己却成了首要的一个麻烦;为了燕巧,为了再见六爷,我努力活着,不放一丝一毫的机会,可如今,六爷受着非议,燕巧,却……她可会记得有一个我,五岁与她初识,嬉戏玩耍,自入师门,开启蒙学?她可还会记得,她曾烧过碗碗好菜,只为招待两拉挚友?她可还会记得,我重伤之际,她在床畔一眼不阖的十日之守?她可还记得涸辙双鱼,何以犹欢?

或许,她活着,这个本身就是一句承诺吧……她忘记了所有都不要紧,只要她还能记得这个。时至今日,我已很难去感受当初那种绝望的悲哀了,心思很沉潜,乍惊乍喜之后的茫然,让人连愤怒与哀伤都一起茫然。是不是,求得越少,一切就容易被成全呢?

一连三日,六爷都被朝臣给缠住,议的是自立的事宜。远逃蛮地的胤王如何了,我已不想去知道。第三日,六爷有事去神都府尹。纪清将我悄悄接到西郊一所别业,我一愣,修月居然已接到了这里?那为什么不入都呢?张烟她……

“姜夫人自从那事之后,一直被拘禁着,十日前,她就已到了这儿。”纪清解释。

拘禁?是为了消息不会透露出来吧?我走到院门前,这儿背山傍水,若要长久地住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夫人请尽快。”

我点头,推开门,依旧是往日藏秋园里的几个丫鬟仆役,很安分也很规矩地干着各自的活,倒并不见世态炎凉的难堪。

“啊,平……平……”

“她在么?”

“在,在,夫人就在主屋里,我去……”丫鬟急着要前去通报,被我拦下。

“不必了,我……我和她说会儿话就走。”

“请。”

我推开主屋的门,迎面便是一股沉闷而阴暗的气息,修月就坐在最沉闷而阴暗的那个角落,日光因门的打开而投射进来,照亮了一方天地。她抬起头,目光颓废却未茫然,她依旧是坚定而理智的。

“他居然没瞒过你?”

我走过去在一边坐下。

“你又是来讨个说法的?”她吃吃地笑起来,带着一种嘲弄。

“……我是来辞行的……今后的路你自己看着走吧。”

她一愣,眼神有一瞬地涣散,“要走么?想不到你终究……早知你会如此,我何必这么煞费苦心!”

“六爷会看重闳儿的,你不必再费苦心。”

“是啊,为了闳儿。我什么都不要了。”她突然眼露精光地直朝我射来,“你对虞靖的死还有疑惑吧?呵呵,那是我做的,帮她查谌鹊,其实当时我已和谌鹊有了密计。二者谁死了都对我有好处……还有燕巧,她居然什么都知道,当初甚至还想拦住谌鹊的计划,我怎么可以让她知道这些与闳儿有牵扯呢?是不是?……怎么样?你听了有什么触动没有?”她恶毒地看着我,刻意展露着自己的阴狠与毒辣。

我闭上眼,她何苦如此?“我走了。”站起身,我朝外走,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还能想什么!走出主屋,外面却突响一阵马蹄声,院门随即被推开。

我迎上六爷盈满怒气的眼,无语上前,任六爷一把扣住我的手臂,上马。

一路上,我与他都没有说话,或许他也看到了结局吧?身子被他箍得死紧,那么紧,却是欲留无计。

回到‘御风阁’,他立即调来了一批侍卫,不准任何人进来。

“让我走吧……”

“不许说!”他一手掩住我的口,“我可以的!为什么你总是不信我!”

我轻轻拉下他的手,握在手上交叉绕住,感觉着温润中因长年征战而磨砺出来的粗糙,“你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自己?”

他一噎。

“并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我们心中都有一样东西,比之情爱更为重要。我是,你更是。离由聚起,聚即离生。舍,其实是必然……”

“不是。平澜,其实还可以……”

我眉一拧,截住他的话,“别说!我不想听这样的话由你来说出口。谁都可以这么说,你不可以!”

他沉默,只是将我揽入怀中,抱得很紧,紧到仿佛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我的脸靠在他的胸前,真的想就这么永远,但我与他,都有太多太多的负担,不能放下,也无从放下。

三天了,屋子外面的侍卫没有退下的迹象,我叹气,他到底还在挣扎着什么呢?门忽然轻轻敲响,我打开,是宣霁。

心中一黯,难道,除了死和入后宫,天下就那么容不得我?

“平澜姑娘。”

他如旧的称呼让人倍感亲切,但,“宣先生也当起了说客?”

他微微苦笑,“姑娘真的不能留在六爷身边么?入宫……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只是不立后……”

我听着他艰涩地说着,淡淡一笑,“宣先生也乐见其成?”立不立后根本不在我的眼中心上,可是入了宫,我只是作为帝王的一个后妃留在他身边。只怕即使是这一点,也有着诸多附加条件吧?有骂名,有妥协,还有严密得动辄得咎的防忌,不能再与外界的天地有任何瓜葛,只能每日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他的临幸!呼吸蓦地一梗,“那是监禁!让我甚至连愿望都不能拥有!宣先生很乐见平澜成为那样的人么?平澜就应该这么无止境地委屈自己直到死吗?”

他狠狠吸了口气,许久才叹了声,“姑娘还是逃吧……就趁一切还没定下来。一旦朝廷里议定,就算六爷肯放你,朝臣也不肯放过你。姑娘就走吧,我宣霁甘冒一死也会将姑娘安全送走,只是……”

我感激地朝她揖了揖,“先生,我已有打算。我不会呆在任何有关儒辉消息的地方来给他添麻烦……这儿有封信,只请先生送去军中骠骑营里的校尉张炳即可,他会打理的。”

宣霁微微一愣,随即一笑,“在下还真是来巧了。姑娘放心吧。”他接过信,小心收好,便告辞去了。

十天,我花了十天写了一道奏疏,算是呈给六爷,呈给我心中一直深埋的夙愿--天下的最后一份心力。

“……天道无亲,惟德是兴。今圣主初膺大宝,亿兆观德,实宜咸承圣志,修身以服天下,去奢从俭,亲忠远佞。居安思危,以当今之无事,行长久之恭俭。

自古言道: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今戎机初息,国用未殷。士马疲于甲胄,舟车倦于转输,百姓更是不得安生。今至河以北,人烟断绝,江雍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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