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烟雨七世潮·明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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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烟雨七世潮·明空篇-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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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见敏之举止怪异,另一手上还拿着酒壶,怕是难缠的酒鬼,便弃下相中的花灯忙与婢女一道走了。
  敏之醉意甚深,魂不守舍地远远跟着,一直跟到那女子进了家门。他抬头,发现眼前竟是司农少卿杨思俭的府邸,据传杨少卿的长女已被选中为太子妃,不久就要入宫,不知是否就是今夜相遇的这位。
  黑暗中敏之的眼神飘忽如鬼火,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杨府,然后仰起脖子一口饮尽壶中所有的酒。
  杨少卿的长女,名远桥,慈母多年前过世,之后她便搬到湖心岛上的绣楼独居,不再与父亲及继母往来。家人也只能随她去,她早年间就被皇后相中,内定为太子妃,眼下再过半年就该入宫,杨家上下全都指望着仰仗太子妃来日的照拂。
  元宵过后没多久,恰逢杨家二女庆生,杨府特意请了帮丝竹戏班前来奏演。生日宴远桥没有参加,那种阖家欢乐她从来融不进去。她拒了席间送来的菜肴,独上高楼看月。
  没一会又有位家奴划船登岛,垂手立于楼下,请她出席欢宴。
  远桥自是不愿去的,那家奴却不肯走,远桥走到窗边正要关窗,却听那声音极柔软道:“本想在宴会上给你变段戏法,你不愿去,那我就在这里变给你看,可好?”
  远桥探出窗,只见是位身穿彩衣的戏法师站在楼下,那张扬起的脸分明就是先前元宵夜上见过的公子,酒气退去的双眼在月色下透着脉脉温情,敏之笑着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变出来。”
  远桥不说话,慢慢从窗口退开,不期然窗前升起一盏祈福的天灯,远桥看着不知为何哭了出来,她对着天灯许愿:“别让我进宫。”
  

☆、第二十二章

  
  杨府的庆生宴在前院大办了三天,院后的岛中楼敏之来过三夜。戏班子离开那日,杨远桥也不见了。
  敏之买通戏班,将远桥乔装带出府,安置在城外农舍。他回家取盘缠,约定子时来接远桥私奔。
  然到了子时,敏之并没有出现。他身揣万贯,策马入了平康坊,醉情歌酒,直闹到天亮才归家。
  时坊门初开,敏之酒意未醒,骑马狂奔,直奔至荣国府前才摔落马背,醉的,泪的。他知准太子妃被掳的消息会随着清晨的钟声一道送入皇宫,天家颜面大损,他本该有报复的快感,可心中徒留伤痛,“对不起,远桥。”
  杨远桥终被家人抓了回去,而贺兰敏之则被皇后下令关入了宫中囚狱。
  事发后,太子李弘特意出宫看望远桥,他知杨家人定不肯轻饶远桥,但他的出现多少能缓解一二。
  远桥被软禁在偏院中,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直至太子驾到方撤去看守,重新打理了院子。
  远桥自知对不住李弘,并不愿见他,只是隔着门轻声道:“我只是害怕。”
  李弘明白她的意思,他靠到门上道:“皇宫那样的地方,我也害怕。”
  多年前第一次在宫中见到远桥,她郁郁寡欢,李弘陪着她玩了许久都不见她笑,那双蒙着水雾的双眼像极了童年时降落在李弘肩上的鸟儿的眸,带着另一种世界的光。自那时起李弘就喜欢上了远桥,后来母亲告诉他,想把远桥许给他做妃子。李弘欣喜不已,时常构思待远桥入宫要怎样呵护她,就像他呵护乘月那样,甚至要比对乘月还要好。只可惜,远桥并不信他。
  李弘说:“我已向二圣请愿宽恕你与敏之,目前暂未得到回复。不过回宫后,我会再去面见皇后求她开恩。”他到底没忍住,问道:“我们还能再见一面吗?”
  远桥没有回答,李弘知道她在门后摇头。
  荣国夫人因敏之闯下的祸事急着进宫见皇后,却在含凉殿外被拦了下来,雪衣柔声劝道:“皇后正在批折子,这会是不见任何人的。”
  荣国夫人生平第一次撒起泼来,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可是见到皇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跪倒痛哭。
  明空搁下笔,淡淡吩咐雪衣:“把瓶里的梅花换了,皇上今日会来,他素来不喜梅香。”
  雪衣抱着花瓶退了出去,殿中只余她们母女二人,就这么一跪一坐地默对许久。
  李弘和李旦正巧在殿外相遇,便一道进了殿。
  明空让李旦扶外祖母离开,李弘留下。她知李弘所来何意,叹气道:“我是武家的女儿,也是李家的媳妇,我不能偏帮娘家人。你现在先回去,你父亲虽很久没来我这,但今夜一定会到,我知道你想求什么,我会和他说的。”她看着李弘郑重道:“弘儿,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二圣后来几经商议,终给太子另选了一门亲,择定左金武将军裴居道之女为太子妃。不久宫中便下达聘礼,送礼队伍声势浩大到近乎占据了半座都城,这一盛况让长安城中百姓津津乐道了数月,那贺兰敏之诱拐杨家之女的事便盖了下去。
  狱丞给魏国夫人传过信,说明日上午便能收到狱牒放敏之出狱。
  清晨,翩若伺候完李治上朝便去狱门前守候敏之。路过龙首渠时,见到李旦在渠边栽花,她知他栽的是芍药,为她而栽,只因她独爱此花。又因深知她素来不忍看花瓣飘零入土,便将花株都栽到渠边,来日花落时好让花瓣逐水流出宫去。这宫里只有李旦最懂得她的心,可这点懂得虽珍贵却不足以护她一世,又或者,是她想要的太多。
  翩若心中怅然,远远给李旦行了个礼,明知他看不见。
  敏之午时出狱,形容憔悴,话都不说一句。翩若一路送他至宫门口,荣国府派来的马车此时正候在凌霄门外。敏之在狱中受了几下板子,在家仆的搀扶下才坐上车。一直到走,他都没有正面看翩若一眼。
  翩若独自站在宫门前目送马车离开,那些扬起的尘土灰蒙住她的心,在那片灰蒙中,她望到自己的幼时……那是姨母刚当上皇后的年头,母亲与她受邀入宫小住,她在进宫的车上好奇地打量着巍巍的城门,城墙一角有一队籍没入宫的罪人正在等候核检,执行的宫监声音尖利,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阉人的声音,尖削,利锐,像是一根长针直刺入耳,“从此你们生为宫人,死为宫鬼。”年幼的翩若突然害怕起来,她哭着去拉母亲的衣角恳求带她回家,母亲没有答应……敏之的车子彻底看不见了,翩若这才转身回宫,宫门高敞犹如一张血盆,翩若无望地闭上眼,仿佛命定般,将自己活祭给这个硕大无朋的兽。从此生为宫人,死为宫鬼。
  太子的婚礼很快在宫中举行了起来。婚宴盛大壮丽,一派天家气象。二圣端坐上座,无限祥和。
  礼仪间隙,二圣闲聊,李治道:“听说你又做了一桩亲?”
  明空答:“是的,我给敏之择了位官贵女子,叫杨远群。”她笑着迎上李治犹疑的目光,“圣上猜的没错,就是杨思俭的二女,杨远桥的异母妹妹。”
  二圣的声音隐在满堂欢荣中,可坐在不远处的翩若却听得字字分明,她见皇后席间要出去透气,赶忙起身。明空看到:“正巧,随我一起去走走吧。”
  两人在龙首渠边漫步,人声渐远,翩若终于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且不说那杨远群年纪尚小,还未及笄。就凭我哥哥与杨远桥先前的事,这姻便是结不得的,我哥哥会痛苦终生。”
  明空淡淡道:“我要让百姓们以为,贺兰敏之先前诱拐的并不是原定太子妃杨远桥,而是他日后明媒正娶的另一位杨家女。这么做,是为挽回皇家颜面。”
  她见翩若一脸恨意,玩味地走到她跟前,河边的风吹乱了翩若的额发,明空出手为她整理,一边道:“你是我侄女,宫中素来无人敢为难你,但你要记着,这魏国夫人的头衔还是我给你颁的。”说罢,转身回殿。
  翩若没有跟上去,而是驻足原地望着渠边的芍药花丛,今年的花苞已然那样艳,仿佛花心中藏着血,她字字清晰道:“不,你错了,我的地位是皇上给的。一直以来,宫中女人的地位都是皇上给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说罢,昂扬起头,握紧双手,正视明空。
  明空慢慢回首,逆着宫灯的光,她脸上的神情辨不分明,可那双寒星般的眼,却穿透了层层昏暗,直直射到魏国夫人的心口上。
  话说太子大婚,按情理也下帖邀请了被贬在外的武家兄弟前来观礼,只是信差故意在途中耽搁了几日,待他们收到请帖快马加鞭赶进京时,婚礼已经结束。
  武家兄弟好不容易来一次,自然想借机见见皇后,以求她开恩放他们重回长安。
  皇后吩咐备下一个家宴,陪席的不过是与武家有关的几位亲眷,还有明空的两个幼子,李旦和乘月。
  武家兄弟为表恭顺,专门进献了几道明空幼时常吃的家乡菜,席间不停向皇后劝菜,皇后却不理,只是专心地为坐她身边的乘月剥虾。乘月近来爱上食虾,明空便吩咐御厨专门做了道光明虾炙,摆在乘月面前由她独享。御厨另掬了碗清水盛上两只活虾一并送上席间供公主把玩。
  乘月盯着水碗中的游虾,欣喜道:“阿娘你看,这两只虾还在玩游戏呢。”
  明空将虾壳除下,虾肉喂到乘月嘴边,笑道:“它们呀,是看不见外头的场景。”
  武氏兄弟见皇后不搭理他们,讪讪离开,走到翩若身边去讨好。他们虽远在京外,却也听说如今皇上最宠爱的还是内侄女贺兰翩若,便期望翩若能有心为他们在御前美言几句。举手投足间无尽谄媚地对翩若道:“这菜,可是你母亲在家时最爱吃的。”
  翩若盛情难却下筷品尝,谁知刚吃下没一会,便面目狰狞起来,紧接着七窍流出浓血,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倒在了食案上。
  事发如此迅猛,席间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唯明空早早抱起乘月,捂住公主的双眼,淡定离开。
  李旦恍惚看到母亲在转身的那一瞬,眼神冷彻犹如迢迢冰天。
  李治闻得魏国夫人暴毙痛哭不已,不容分说,怒将武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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