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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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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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衬衣领里,撒到汗漉漉的脊背上。他打了一个寒战,怀着难耐的苦闷看了看那些正吧嗒着嘴大吃大喝的人。
  等到大家都离开桌子的时候,有个人嘴里喷着甜羹和吃足面包的饱嗝儿的酸臭气味,俯下身去,往葛利高里的靴筒里撒了一把小米:这是为了防备新郎万一被毒眼瞅了,也不致遭殃。回家的时候,一路上米粒直硌脚,紧紧的衬衣领子勒得喉咙喘气都困难,于是,被婚礼这些仪式弄得心情恶劣的葛利高里怀着冷漠、绝望的怨恨,悄悄在暗自咒骂。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在科尔舒诺夫家已经休息过来的马匹,使出最后的力气,往麦列霍夫家的院子跑去。马胜带上流满了一团团的汗沫。
  醉酸酶的车夫都毫不怜惜地驱赶着马匹。
  老人们出来迎接迎亲的行列。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捧着圣像,乌黑的大胡子上闪着银丝,伊莉妮奇娜站在旁边,紧闭着两片薄嘴唇,像是冻僵了似的。
  葛利高里和娜塔莉亚在人们撒来的酒花籽和麦粒阵中走上前来接受祝福。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为他们祝福,禁不住老泪纵横,便慌张起来,皱起眉头:这样当众出丑,实在遗憾得很。
  新人走进了上房。因为喝酒、坐车和被太阳晒得脸色鲜红的达丽亚跳上台阶,朝着从厨房里跑出来的杜妮亚什卡大声吆喝道:“彼得罗在哪儿?……”
  “我没有看见。”
  “该去请神甫啦,可是这个该死的却不知道滚到哪儿去啦。”
  酒喝得过量了的彼得罗躺在一辆卸下前辕的大车里,难过得直哼哼。达丽亚像鹞鹰似的抓住他。
  “撑死啦,笨蛋!该去请神甫啦!……起来!”
  “滚你的!你算老几啊?在这儿发号施令!”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两手在地上直划拉,把鸡粪和牲口吃剩的草料扒成一堆。
  达丽亚一面哭,一面把两个手指头伸进彼得罗嘴里压住在胡说八道的舌头,好叫他吐出来,醒醒酒。然后又冷不防往胡里胡涂的彼得罗的脑袋上浇了一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顺手拿起卷放的马衣给他擦干,把他领到神甫那里去。
  一点钟以后,葛利高里和在烛光下显得更漂亮的娜塔莉亚并肩站在教堂里,手里举着一个蜂蜡芯子,用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向低声喳喳着的人群筑成的厚墙瞟着,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纠缠不休的字二“放荡够啦……放荡够啦!”脸虚肿起来的彼得罗站在后面,不断地咳嗽着,杜妮亚什卡的眼睛在人群里面闪动,还有些似乎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面孔在晃动;耳边响着南腔北调的合唱声和助祭拖着长腔的祝福声。葛利高里陷人一种任人摆布的麻木状态中。他围绕经台走着,一脚踏在说话鼻音很重的威萨里昂神甫歪斜的靴后跟上;当彼得罗悄悄拉了一下他的常礼服衣襟,他就停了下来;他看着摇曳的烛光,竭力在跟那股使他昏昏欲睡的困劲儿斗争着。
  “交换戒指!”威萨里昂神甫和蔼地看了一下葛利高里的神色以后说道。
  交换了戒指。“快完了吗?”葛利高里从侧面看见彼得罗的目光以后,用眼色问道。彼得罗的嘴角稍微动了动,敛起了笑容,说道:“快啦。”然后,葛利高里在妻子的湿润的、没有滋味的嘴唇上亲了三次,教堂里弥漫着熄灭蜡烛的难闻的气味,挤在教堂门廊里的人群一下都拥到出口处。
  葛利高里把娜塔莉亚的一只粗糙的大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走到教堂门前的台阶上。有人把制帽给他扣在脑袋上了。南方吹来夹杂着苦艾气味的热乎乎的微风。从草原上迭来阵阵的晚凉。顿河对岸的什么地方,闪着曲曲折折的蓝色的电光,要下雨了。教堂的白色围墙外面,伴随着马蹄声的清脆、温柔的铃裆声与鼎沸的人声混成一片。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科尔舒诺夫家的人在新郎和新娘去教堂以后才到来,他们未到以前,潘苔莱。
  普罗珂菲耶维奇曾多次跑到大门外边,顺着街道向远处遥望,可是两边长满一丛丛像镂孔花边似的刺草的灰色街道上,仿佛舔过一样,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他把视线转向顿河对岸。树林子明显地变黄了,顿河对面的小湖边,芦花盛开的、成熟的芦苇疲倦地弯下腰,垂到湖面上,垂在香蒲上。
  初秋梦幻似的、忧郁的蓝天又抹上一层苍茫的暮色,笼罩着村庄、顿河、石灰岩的小山,以及顿河对岸隐没在紫色烟霭中的树林和草原。大道的十字路口上,小教堂尖顶的轮廓像剪影似的衬在灰蓝的天幕上。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听到了隐约的、磷磷的车声和狗叫声。两辆大车从!
  “场上冲到街上来了。前面一辆车里,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和卢吉妮奇娜摇摇晃晃地并排坐在软垫子上,他们对面坐的是格里沙卡爷爷;他穿了一套新制服,挂着乔治勋章和十字章。米吉卡潇洒地坐在车夫座上赶车,根本没有拿出压在坐位下面的鞭子来抽赶那两匹肥壮的、跑得发狂的铁青马。米海赶第二辆车,他身体向后仰着,不住地勒缰绳,竭力使飞奔的马匹换成小快步。米海那光光的、没有眉毛的脸上泛起了一层深深的红晕,汗珠纷纷从裂成两半的帽檐下面滚出来。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开开大门,两辆马车紧跟着赶进了院子。
  伊莉妮奇娜像母鹅似的从台阶上走下来。
  “请进吧,亲爱的亲家!你们光临寒舍,真是赏脸啦!”她弯下粗胖的腰说道。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歪着脑袋,摊开两臂,说道:“竭诚欢迎你们光临,亲家!请进吧!”他高声唤人把马卸了,便朝亲家公走去。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掸了掸尘上。他们互相寒暄一番后,便朝台阶走去。格里沙卡爷爷由于车子震荡得厉害,感到很疲劳,所以落在后头。
  “快请进屋里去,老亲家,请进吧!”伊莉妮奇娜一再邀请说。
  “别费心了,太感谢啦!……就来啦。”
  “盼了你们很久啦,请进吧。快拿把扫帚来给老亲家扫扫衣裳。这阵子的尘土真多,简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一点儿也不错,天气太于燥……所以尘土多……不用张罗啦,亲家母。现在我先要……”格里沙卡爷爷朝脑筋迟钝的亲家母鞠着躬,向板棚退走过去,隐到油漆过的风车后头去了。
  “你跟老人家缠什么呀,胡涂娘儿们!”活苦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在台阶上迎上伊莉妮奇娜,劈头骂道。
  “老头子年纪大了,急着要小便啊,可是你哪……呸,主啊,真是个胡涂虫!……”
  “我怎么会知道啊?”伊莉妮奇娜难为情地说。
  “应该动动脑筋嘛。好啦,这也没有什么。去招待亲家母人席吧。”
  几张摆满菜肴的桌子四周,醉醺醺的客人都在大呼小叫地说着醉话,亲家被让到堂屋的桌上就座。不久新夫妇也从教堂里回来了。潘苦菜。普罗珂菲耶维奇举起瓶子来斟酒,眼泪夺眶而出。
  “好啦,亲家,来为咱们孩子们的幸福于一杯。祝他们诸事如意,就像咱们一样情投意合……祝他们快乐、健康,白头偕老……”
  给格里沙卡爷爷斟满了一个大肚杯,这一杯酒有一半灌进他那乱哄哄的灰色胡子遮着的嘴里去,另一半则灌迸制服的硬领里去了。宾主有时碰杯喝,有时拿起来就喝了。一片赶集似的喧嚣。坐在桌子尽头上的是科尔舒诺夫家的一个远亲尼基福尔。科洛维金——阿塔曼斯基团的老哥萨克,他举起一只手,吼叫道:“苦啊!”
  “苦——苦啊!……”桌上其余的人也都同声喊道。
  “哎呀,苦啊!……”挤满厨房的人也群起响应。
  葛利高里皱着眉头,亲了亲妻子的淡而无味的嘴唇,恶狠狠地看着四周的人们。
  四周是一张张的红脸。醉意朦胧、放荡的目光和笑容。油晃晃的嘴嚼着,往绣花桌布上流着酒肉唾液的大嘴。总之,人们在吃喜酒。
  尼基福尔。科洛维金咧开牙齿已经掉得七零八落的大嘴,又举起一只手来。
  “苦啊!……”他那阿塔曼斯基团的蓝制服袖子上的三道金线绦——这是自愿延长服役的标志——皱了起来。
  “苦——苦——啊!……”
  葛利高里憎恨地看着科洛维金牙齿残缺不全的大嘴。
  “亲嘴吧,小公鸡和小母鸡……”彼得罗嘶哑地喊道,被酒泡在一起像小辫子似的胡子在不断地煽动。
  醉醺醺的、脸色鲜红的达丽亚在厨房里唱起歌来了。大家都跟着她唱。歌声也传进了堂屋。
  看啊,小河一条,河上还搭了桥……
  歌声交织成了一片,赫里斯托尼亚的声音追逐着别人的声调,震得窗户玻璃吱吱直响,像打雷似地唱道:谁给咱们端酒来呀,咱们来开怀畅饮多美啊。
  洞房里是一片女人的尖声歌唱:我失去了,丧失了,我那娇嫩的声调。
  有一个像桶箍一样颤抖的、苍凉的男声出来帮腔:失去了,哎哟哟,丧失了,哎哟哟,我那娇嫩的声调。
  它在别人的花园里飘泊,啄食着绣球花的苦果。
  “咱们尽情地玩乐吧,好人们哪!……”
  “请尝尝羊肉。”
  “缩回你的爪子去……我丈夫,你看,他在往这里瞧哪。”
  “苦——苦——啊!……”
  “这个傧相真够放肆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媒人呀。”
  “哼,不不,你不必拿羊肉来招待我们……也许我喜欢吃条鲟鱼……我要吃鲟鱼:因为这种鱼肥。”
  “普罗什卡大哥,来,咱们再干一杯。”
  “这会使你心花怒放……”
  “谢苗。戈尔杰耶维奇!”
  “啊?”
  “谢苗。戈尔杰耶维奇!”
  “滚你的蛋吧!”
  厨房里的地板震得直颤动,压得弯了下去,鞋后跟咚咚地响起来,一只玻璃杯摔到地上,响声却淹没在喧闹声中。葛利高里隔着座上客人们的脑袋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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