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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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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踪;它们无所不在又化整为零,先是雪崩,后是细屑,仿佛是伸缩自如的巨人;它们战斗时是巨人,消失时是侏儒;它们是具有鼹鼠特性的美洲豹。
  不仅仅有森林,还有树林;城市之下有村庄;森林之下有荆棘丛。森林由分散在四处的、错综复杂的树林相连。古堡成了堡垒,村庄成了营地,农庄里布下了圈套和陷讲,租田地设下了沟渠和树木屏障,这些就是对付共和国军的一张大罗网。
  这个整体就是当时人称的博卡热地区。
  这里有许多树林:属于让·朱安的米斯东树林,它中央有一个水塘;属于塔伊费尔的热思树林瞩于喧闹者古日的于伊瑟里树林嘱于私生子库尔蒂耶的夏尔尼树林,库尔蒂耶别名圣徒保罗,是黑牛营地的首领;属于雅克先生的比尔戈树林,他是位神秘人物,后来神秘地死在朱瓦尔代伊的地道里;夏罗树林,皮穆斯和小王子在那里受到夏托纳夫守军的攻击后,去到共和国军中生擒了几位掷弹手,押回来当俘虏;厄勒瑟里树林,它是隆格费哨所溃败的见证人;奥尔树林。旺代人在那里监视雷思和拉瓦尔之间的那条路;格拉维尔树林,这是一位拉特雷穆瓦伊亲王玩滚球赢来的;北海岸的洛尔热树林,它先由贝尔纳·德·维尔纳夫,后由夏尔·德·布瓦阿尔迪统治;离丰特内不远的巴尼亚树林,勒斯居尔在那里向夏尔博斯挑战,夏尔博斯以一当五,接受了挑战;迪龙代树林,这是昔日秃头查理之子嫩枝阿兰和埃里斯市曾经争夺的地方;克罗克卢树林,它位于荒原的边沿,科克罗在这里将俘虏剃成平头;克鲁瓦一巴达伊树林,银腿和莫里埃尔在这里淋漓尽致地相互辱骂;索德雷树林,就是我们看到的被一营巴黎人搜索的那座树林。
  还有其他许多树林。
  在好几座森林和树林里,地底下不仅有以首领洞穴为中心的村庄,地面上也有藏在树丛下的低矮茅屋的小村庄,它们为数众多,有时将森林挤得满满的。炊烟泄露它们的秘密。米斯东树林里有两个小村庄享有盛名,一个是莱唐附近的洛里埃尔,另一个是圣乌安图瓦方向的那堆窝棚,它叫吕德博。
  女人们生活在茅屋里,男人们生活在墓室里。战争期间他们利用精巧的地道和克尔特人的古老坑道。女人给藏在地下的男人送食物。也曾有男人被人遗忘而饿死。这种人很笨,不会推开井盖。井盖一般是用苔前和树枝做的,十分巧妙,从外面看和杂草一模一样,从里面却可以随意开合。人们挖掘这些地洞时十分仔细,挖出的土被扔到附近的水塘里。井的内壁和底层都铺上了蕨草和苔藓。他们管这个隐蔽处叫作“官棚”,呆在那里还不错,只莫没有阳光和火,也没有面包和空气。
  随随便便地从地下回到人间,不合时宜地钻出地面,这是很危险的事,因为你可能正撞上一支行进的部队。令人畏惧的树林。双重陷阱。蓝军不敢进去,白军不敢出来。
  四 他们的地下生活
  这些躲在动物穴洞里的人常感烦闷。有时他们趁着黑夜不顾一切地爬出来,去到附近的荒原上跳舞。有时他们用祈祷来消磨时间。布尔杜瓦佐说:“让·朱安叫我们整天祈祷。”
  麦束节时,下曼恩的人从地洞上来去参加庆祝活动,几乎无法阻止他们。有些人甚至异想天开,绰号穿山甲的德尼打扮成女人去拉瓦尔看戏,然后再钻回地洞。
  他们会突然遭到杀戮,从囚室转入坟墓。
  有时他们掀开井盖,听听远方是否在打仗,用耳朵追寻战争。共和派的枪声是整齐的,保皇派的枪声是分散的,他们根据这一点来判断。如果齐射的枪声突然中止,那表明保皇派被打败了,如果断续的枪声不中止,而且扩至天边,这表明保皇派占了上风。
  白军乘胜追逐,但蓝军从不追逐,因为他们害怕深入敌境。
  这些地洞里的战士消息十分灵通,信息的传播迅速而神秘。他们毁坏了所有的桥梁,拆毁了所有的大车,但是还能相互告知一切、通知一切。森林与森林之间,村庄与村庄之间,农场与农场之间,茅屋与茅屋之间,树丛与树丛之间,都有密使驿站。
  一位外表痴呆的农民在走动,空心棍里装的是急件。
  一位名叫博埃蒂杜的原制宪会议成员向他们提供空白的新式共和国护照,有了这个,他们在整个布列塔尼通行无阻。这位叛徒手中有一大叠这种护照。要对他们进行突然袭击是不可能的。皮伊塞写道:“四十多万人虔诚地严守秘密。”
  这个四边形地区南临萨布勒至图阿尔一线,东临图阿尔至索米尔一线以及图河,北临卢瓦尔河,西临大西洋。它仿佛共一个神经系统,某一地点发生颤动,整个地区便摇晃起来。刹那间消息便从努瓦尔蒙蒂埃传到吕松。克鲁瓦一莫里诺营地出了什么事,拉卢营地也了如指掌,仿佛飞鸟在传递信息。共和三年搞月七日,奥什写道:“他们真好像有电报。”
  这是些小集团,就像苏格兰一样,各个教区有各个教区的首领。我父亲参加过这场战争,所以我可以谈论一番。
  五 他们的战争生活
  许多人只有棱标。上等猎枪可不少。博卡热的偷猎者和洛舍的走私贩是世上最灵巧的射手。他们是奇怪、可怕而勇敢的斗士。招募三十万人的法令一颁布,六百个村庄都响起了警钟,各处都爆发了大火。普力图和昂儒在同一天爆发叛乱,其实在一七九二年七月八日,即八月十日前一个月,这片凯尔巴德荒原上就响起了最初的轰鸣声。阿兰·勒德莱是拉罗什雅克兰和让·朱安的先驱,但他的名字今天已被遗忘。保皇振强迫所有的健壮男人跟他们走,否则处死。他们征用大车、拉车的牲口和粮食。很快,萨皮诺就招了三千士兵,卡特利诺一万士兵,斯多弗莱两万土兵,而夏雷特就成了努瓦尔蒙蒂埃的主人。保莫派发动叛乱:德·塞波子爵在上昂儒,德·迪厄齐骑士在维兰与卢瓦尔之间,隐士特里斯唐在下文思,理发师加斯东在盖梅内城,教士贝尔尼埃在其他各处。要煽动这么多人并不费事。在一位宣过誓的本堂神甫,即所谓的宣誓派教士的圣体龛内放一只大黑猫,举行弥撒时猫突然跳出来,农民惊呼道:“这是魔鬼!”于是整个村镇都暴动了。教堂的告解座上吐出炽热的火。为了攻击蓝军,跨越沟壑,他们使用费尔特那种十五法尺长的长杆,用来战斗和逃跑。农民进攻共和国军的方阵时,有时在战场上遇见一个十字架或一座小教堂,他们便不顾激烈的战斗跪拜在地,在敌人的扫射下朗朗祈祷。有幸活着的人在念完玫瑰经后再起身扑向敌人。唉,何等的巨人!他们可以一面奔跑,一面上子弹,这是他们的本事。你想让他们相信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有些教士用细绳将另一些教士的脖子勒红,对农民说:“这些被砍头的人复活了。”农民有他们自己的荣誉感。他们敬仰费斯克,这位共和派旗手倒在刀下时还紧握着旗杆。农民也爱嘲笑逗趣,称结了婚的共和派教士是“成为无套裤汉的无圆帽汉①”。他们最初害怕大地,但是举着长根扑上去,而且缴获了几门大炮,最先缴获的是一门漂亮的青铜炮,他们为它取名“传教士”;第二门炮是在天主教战争期间铸造的,上面刻着黎世留的纹章和圣母像,他们叫它“玛丽-雅娜”。他们丢失丰特内时也丢失了玛丽-雅娜,六百位坚定的农民倒在了这门大炮周围;后来他们夺回了丰特内,为的是夺回玛丽-雅娜,并且给它披上百合花旗,谁上鲜花,让过路的妇女亲吻它。然而,两门炮未免太少。玛丽-雅娜是斯多弗莱缴获的,卡特利诺感到嫉妒,便从潘昂芒热出发,进攻雅莱,缴获了第三门大炮。福雷斯特又进攻圣弗洛朗,缴获了第四门大炮。另外两位首领,舒普和圣波尔,更为巧妙,他们砍伐树干乔装大炮,用假人装作炮手,居然用这支被他们大胆嘲笑的炮队打退了在马勒伊的蓝军。这是他们的黄金时代。后来,当夏尔博斯打败拉马尔索尼埃尔时,农民们在不光彩的战场上扔下了三十二门带英国纹章的大炮,于是英国付钱给法国王公们,向“……大人提供资金,因为有人对皮特先生说这是得体的”,一七九四年五月十日朗蒂阿这样写道。默利内在三月王十一日的报告里说:“叛乱分子们高呼‘英国人万岁!’”农民们仍然抢劫。这些虔诚信徒是窃贼。野蛮人有些恶习,它后来受到文明的指摘。
  ①即教士成了革命派。圆幅是教士的标志。这是利用谐音的俏皮话:sans-cu lottes和sans-calottes。
  皮伊塞在《回忆录》第二卷第一百八十七页上写道:“我多次使普莱朗村免遭抢劫。”
  在四百三十四页上,他又说自己的人不进蒙福尔:“我绕了一圈,免得雅各宾派的房屋遭抢劫。”农民洗劫肖荣,将夏朗抢劫一空,错过了格拉维尔,洗劫维尔迪厄。他们将拥护蓝军的乡下人称为“雅各宾群”,并且格杀勿论。他们像士兵一样喜欢杀戮,像土匪一样喜欢屠杀,以枪毙“笨蛋”,即市民,为乐,称之为“开荤”。在丰特内,他们之中的一位教土,巴尔博坦神甫,用马刀砍死了一位老人。在圣日耳曼絮尔伊尔,他们之中的一位贵族队长一枪打死了村镇的检察官,抢走了他的表。在马尔库什,他们对共和派进行定量处决,每天三十人,一共五个星期。每三十人叫作“一串”。他们让这一组人站在挖好的坑前,然后用枪扫射,中弹者便落进坑内,有时还没有死,但也立即被掩埋。我们核对了这些习俗。地区议长德贝尔双手都被锯断。他们给蓝军俘虏带上一种特制的、锋利的手铐,在公共广场吹着猎号将他们击毙。夏雷特的签名是“博爱——骑上夏雷特”,他像马拉一样头上系一条手绢,正是他烧毁了波尔尼克城,将居民烧死在房屋内。在这个时期,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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