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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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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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轮金盘样的月亮升上中天时,哥儿俩照例在庭院里练武。
  矮树冠上晾着朱元璋的百衲衣,在月下闪着斑斓色彩。
  郭兴和郭英战了几个回合,郭英停下来说:“爹今儿个说,让咱俩日后跟定这个和尚,你说可不可笑?”
  郭兴说:“爹看不走眼的。反正又没有让咱们现在就跟他走。”
  不远处,花坛旁的石桌旁,坐着郭山甫和朱元璋,二人品着茶在谈天说地。
  郭宁莲悄悄推开房门溜进书房,她一眼看到桌底下朱元璋那个油渍斑斑的破褡裢。她蹲下身,在褡裢里掏着,找出了那个厚厚的本子。
  她打开来,每一页纸上字迹大小不一,在她翻看的这一页上写着这样一行大字: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下面的小字写着,某年月日过颖州,百姓被官府逼交五年以后的赋税,索性造反……
  又翻一页,大标题是:官逼民反,江山动摇。
  显然年轻的郭宁莲受到了强烈震撼,她神色凝重地往下翻,越翻越令她敬重,后来合上那本子,仰头沉思起来。
  母亲走了进来:“你这丫头在这儿发什么呆呀?”
  女儿说:“你吓了我一跳。”
  见她手里拿着个本子在看,母亲问她谁抄的?什么书?
  女儿说是那个和尚的。
  夫人露出不屑神气,一个胸无点墨、粗俗无比的和尚,能写个什么来?
  这时父亲进来,问:“你们干什么呢?”他走过去,从墙上取下一把剑,原来如净和尚要演习剑法,他是替和尚来拿剑。
  女儿指指厚厚的本子问父亲,他写的这些东西,父亲可曾看过?
  “这是什么?”郭山甫凑过来,女儿让他先看看这大字的题目。
  郭山甫看了几眼便忘掉送剑的事了,坐下来从头翻阅。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拍着本子道:“我说什么来着?他不是凡夫俗子!”
  夫人说:“写了些什么呀,值得你们父女俩都给他叫好?”
  女儿说,他走了很多地方,颖州、光州、固州,所到之处,他考察民情、民风、民怨,全记录下来了。她母亲不明白记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
  郭山甫说,他通过一路寻访,断言元朝这艘船已经烂了底、破了帮,四处漏水,就快沉了。他对黄岩人方国珍起事、颖州白莲教刘福通、韩山童造反,都一一写明了起义原因和可能预见的结局。郭山甫佩服他很有心计,没有大志的人记这些干什么?
  女儿也说:“他看好的是这个自称是大宋皇帝后裔的韩山童。百姓反元,认为是蒙古人入侵中原,举宋旗易于收买人心。”
  夫人说女儿:“你也帮你爹胡说。你爹要把你许配给这个丑和尚呢,这么说你一定乐意了?”
  由于来得突兀,郭宁莲怔了一下,咯咯乐了,她根本不信,埋怨母亲:“你说些什么呀?”
  郭山甫说:“假如为父真有这个意思,你愿不愿意呢?”
  郭宁莲说了句:“我不嫁人。”红着脸跑了出去。应当说,她是矛盾的。第一印象,丑陋的相貌,脏兮兮的、散发着臭气的袈裟,都令郭宁莲反感。但郭宁莲也是个志向高远的人,从小风风火火,愿像男子一样去闯荡世界,她历来佩服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眼前这个记录着所见所闻的本子,一下子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当然距离谈婚论嫁还太遥远,更何况他是个落难的和尚。
  郭山甫夫人不能容忍丈夫对女儿婚事的轻率。
  夫人警告郭山甫:要是对这个和尚提婚事,她可不答应;若嫁他也行,等他成了大事时再说。
  郭山甫说:“你倒想十拿九稳!你以为你女儿是金枝玉叶呀!真到了人家称王称帝的时候,天下好女人尽他选,你女儿还送得上去吗?”
  夫人说:“话是这么说,谁知道他是个成葫芦还是瘪葫芦啊!我可怕女儿跟着吃苦。”
  郭山甫说:“我也并不是说马上就嫁他。他一个吃斋念佛的人,怎么能有女人家室呢。”
  夫人便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中午,朱元璋的百衲衣晾干了。
  一个专做女红的下女在缝补朱元璋的百衲衣。郭宁莲和父亲郭山甫走了过来。
  郭宁莲说:“洗一洗,还像件衣服了,爹,和尚为什么非穿这种用破布头缝起来的衣服呢?”
  “并非都这样,袈裟也有红的、黄的、赭石色等等。”郭山甫告诉女儿这种僧衣俗称百衲衣。百衲本是佛教语,衲是密针密缝的意思,百衲是比喻缝衲之多,有些和尚,为了表白自己苦修苦炼的心迹,特地征用民间花花绿绿的杂碎布片,缝到一起做成袈裟,叫百衲衣。
  女儿说:“有些和尚自称衲子或贫衲,就是这个意思吗?”
  郭山甫说:“正是。”
  郭宁莲问:“他什么时候走啊?”
  郭山甫说定在明天。他游食快四年了,想要回他的皇觉寺去好好想一想,郭山甫猜想是想前程吧?大乱之年,有抱负的人不会虚掷光阴的。
  女儿说,当和尚想的只能是怎么修成正果,岂有他哉?这断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和尚。
  父女俩会意,笑了起来。
  朱元璋又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皇觉寺,由于受到官民和盗贼多次洗掠,大部分佛殿已成残垣断壁,到处是大火焚毁的痕迹。只有伽蓝殿尚完好。
  朱元璋见殿门钌铞儿上插一根草棍别住,料定有人住。他抽出草棍入殿来,只见美音、焚音等十八个伽蓝守护神仍完好如初,神供桌上有香火,有一对投碕用的阴阳板,在墙角,有一块门板,上面放着一个卷起来的行李。这会是谁呢?除了云奇,不会有别人。
  朱元璋卸下褡裢,向神像拜了拜,拿起扫帚去扫地。
  有人吱呀一声推开门,问:“谁到殿里来了?想占卜吗?”
  朱元璋正在扫地,一回头,两个人都又惊又喜:“云奇!”“如净!”
  云奇道:“一转眼,皇觉寺的僧众星散四年了,你是第一个游食归来的。”
  朱元璋问:“这么说,云奇你一直没走?”
  云奇说:“可不是。可恨元朝军队连皇觉寺也不放过,抢劫后又放了一把火,就剩了伽蓝殿了。空了师父令我守着寺院残殿,后来佛性长老回来过,也让我守着,说日后等着大施主重修皇觉寺。”
  朱元璋叹道:“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连财主都逃走了,谁肯出钱建庙?”
  云奇说:“佛性长老说了,日后重修皇觉寺的大施主自然是皇帝,除了皇帝,谁敢称大?师父说得在理,皇觉寺嘛,自然是皇家寺庙,该皇家修。”
  朱元璋说:“那么远的事,谁能知道!”停了一下他问佛性大师又到哪里去了?
  云奇摇头,说:“没有定准,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饿了吧?我整治点斋饭给你吃,我学会了做素鸡豆腐,有些来占卜的人都说伽蓝神很灵验呢。”
  “我帮你洗菜。”朱元璋随着云奇来到殿后一个偏厦,是改建的厨房,朱元璋在地里拔了几棵白萝卜,云奇淘米。
  云奇问他濠州有个郭元帅闹得挺大,听说了没有?
  朱元璋早听说了,上个月这个定远人和一个叫孙德崖的人在濠州竖起了义旗。
  云奇说,朝廷派大将彻里不花率三千骑兵赶来濠州征剿,在城南三十里扎下大营,连咱这一带都驻了兵,这些官军纸糊的一样,打了一仗就落花流水地败了。
  朱元璋笑了,说纸糊的一点不错。当今的元朝已是个糟烂透了的空壳,用力一推就倒。
  把米下到锅里,朱元璋见他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有很多蘑菇、粉丝、面筋之类的吃食,就笑说:“你这小子日子过得不错啊。”
  云奇道,占卜的收资有限。这都是郭小姐赏的,她答应如果灵验了,还要来还愿呢,可一直没来。
  “你别盼她来为好。”朱元璋说,现在濠州为义兵所占,别闹个通反贼的罪名。
  云奇笑了,说郭小姐人长得美,又知书达理,可不像个贼人。
  朱元璋说:“你这花和尚,看上人家了吧?看不出你要走桃花运!”
  云奇脸红了,说:“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过了些日子,安稳下来后,朱元璋到父母的坟地上去看看,坟地本来是人家的荒地角,地势低洼,一遇雨天容易存水,他怕把坟泡塌了。去了一看,还好,坟上已长了一人高的荒草,坟后一棵自生的柳树差不多有碗口粗了。
  朱元璋是提了些供品、烧纸和冥币来到刘家坟地边缘祭奠父母的。他把烧纸焚化了之后,开始挖土填坟。
  他偶然抬头,只见对面梁上有个人影,样子像在测量什么。朱元璋并没有在意,当他圆完坟,把一沓烧纸压在坟顶上要走时,身后有人开口说:“先生别来无恙啊?”
  朱元璋回头一看,万万没想到,是拿着罗盘的郭山甫,不禁又惊又喜,说:“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告诉贫衲一声?”
  郭山甫说:“我早告诉过先生的,我说我会来给你看坟山的。”
  朱元璋说:“寒素之家,寸土皆无,谈不上风水了。你看我这么一小块边角贫瘠之地,还是刘家施舍的呢。”
  郭山甫说,方才在山梁上已纵横看过了。这相阴宅讲左右的风向和水流走势,《葬书》上说,葬者乘生气也,经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这是相阴宅的大势。
  朱元璋问:“我家这块墓地如何?”他心里明知道风水不会好。
  郭山甫指出,他家坟山处在山谷间,属下风口,是存不住气的,所以必须向上移一百步,就恰好避开了下风口,又有河湾养护,骑在龙背上,那就不得了啦。
  按郭山甫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朱元璋皱起了眉头,心想:先生指的百步之外,那不是一片乱石塘吗?岂能有风水?村里人称乱石堆叫蛤蟆塘,朱元璋记得儿时听到的歌谣:蛤蟆塘乱石沟,埋了祖宗风水流,三代受大穷,五代出小偷。这种地方谈什么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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