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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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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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忍耐不住,甩袖而起,桌上地玉如意摔在地上,顿时粉碎!

“你要我容让些,却不问他们给我留些地步不曾?!他们一个个貌似谦恭,却心怀叵测,我要是容让些地儿,他们就要一步步逼上来!归根结地,他们不愿看到一个女人过问朝政!”

她几乎失控地大喊,连声音都嘶哑得不成样子,象是花瓣揉碎支离,狠狠的模样美丽而让人心悸——

“而你……居然念念不忘从前!那些从前……”

她咬着牙,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最终,却渐渐黯淡下来,宛如冷却地岩浆,最后留下的,不过是死水沉石而已。

她低低地笑了,笑声带着苍凉凄然,更带着不可言说的诡秘——

“你要的‘从前’,早就化为泡影,已经不可能挽回——你死心吧!”

她冷冷笑着,仿佛要甩脱什么东西,一拂罗袖,眼中带着晶莹的残忍,转身去了内殿。

皇帝静静伫立着,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良久不语,半晌,才低下头,将一声叹息化为胸中块垒。

****

皇帝回到乾清宫,里面已经彻底清理过,崭新的红缎锦毯熏香馥郁,丝毫不见先前的血腥意味,皇帝负手看着禁军首领前来回报,又见何远畏畏缩缩向这边看,不由没好气道:“你在那里做什么,宫里有事总见不到你的影子!”

何远见他面色不善,于是小心斟酌道:“微臣愚昧……敢问万岁,这弑君犯上的贱人尸体该怎么处理?”

第一百四十一章 … 荒野

帝瞥了他一眼,越发不耐道:“这些事也要来问朕吗

何远更不敢抬头,低头道:“按照前朝规矩,是要绞首弃之荒野的,可毕竟事涉内闱,臣等也不敢擅作主张。”

皇帝想了一下,摇头道:“算了,人都死了,就算是弃市,也没什么可以震慑人心的,倒反而叫人笑话朕睚眦必报……你把她的尸首交给她家人吧。”

何远一呆,“交给南昏侯?”

他心中暗奇——出了这样的事,居然没有株连,万岁如今怎么竟转了性子?

口中却不敢怠慢,唯唯称是,随即退了下去。

皇帝微微沉思,想起何远所说的荒野,不由的有一种阴冷不适的感觉升上心头,仿佛要挥去什么不好的回忆,他摇了摇头,

竭力要把这种不快驱除。

“也好,趁此事一发,便让陈谨彻底给我个交代吧!“

这一次的事件,随即就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传得沸沸扬扬,大臣们惊怒之下,纷纷上疏要求追究南昏侯的叵测反意。皇帝留中不发,如此暧昧的态度,却更是让这些人“义愤填膺”。

“皇上这是在行烧鹅故事吗?”

宝锦微笑着叹道,犀利的嘲讽如轻风拂过,皇帝抬头看时,她已恢复了恭谨平稳的仪态,弯腰为他铺平宣纸。

“这是何意?”

“万岁肯定不甚读各朝秘史。”

皇帝睨了她一眼,微微不悦,“朕乃寒门出身,怎会有闲情去看这些?”

“传说某朝太祖皇帝有一位心腹之臣,然而却又对他忌之甚深,某日这大臣生了背,皇帝连忙赐药,还附上了一直烧鹅——传说生背而食烧鹅者必死,那大臣含泪谢了圣恩,当着使者的面把烧鹅吃了个精光,当天夜里就气绝身亡了。”(注)

“哦?还有这等事?生背吃烧鹅真会绝命吗?”

皇帝被她这娓娓一说,提起了兴致,干脆连字也不写了,放下笔问道。

宝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这只是传说,未必是真——可是圣上是金口玉言,他送烧鹅,意思不言自明,此人不死也得死了。”

皇帝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他心中一怒,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朕要取陈谨的性命,于是就留中暗示默许,让众臣上书弹劾,或者让陈谨惊惧之下自行了断……”

宝锦摇了摇头,敛目正容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天下人都这么觉得。”

她抬头看见了皇帝,见他面色阴沉,眸中虽然冷怒,却带着捉摸不透的深邃,于是笑着继续道:“万岁圣心独断,当然也不是我等庸人可以揣测的。”

皇帝却不吃她这迷汤,冷冷一笑,清峻双目中光芒越发幽深,“朕是要‘独断‘个什么,你且说个清楚。”

宝锦只是笑而不语,惹恼了皇帝,一把把她攥过来,近乎暧昧的贴近,两人的身躯都密合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彼此熏染着,皇帝的眼中带起既恼且戏谑的迷离光芒——

“你要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朕今天就给你新帐老帐一起算!”

宝锦面飞赧色,挣动一下没有退开,索性也就泰然处之,“万岁要算什么老帐?”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皇帝冷笑了一声,眼神越发危险地逼近,道:“朕上次吩咐你不许去那茶宴,结果你还是自说自话的去了……“

宝锦在他犀利目光的逼视下,有些心虚尴尬地轻笑了两声,最后实在避无可避,只得豁出去,低声道:“我心里总觉得不安,怕您出什么意外,于是就去了她宫里,没想到路上遇到了靖王……”

皇帝静静听着,眼中的冷峻神气也渐渐不见,逐渐化为含笑的温柔眼神,他手劲变轻,几乎宠溺的抚摩着宝锦的发丝,叹道:“你啊……终究还是你最在意我。”

宝锦这他这温柔如春风一般的微笑震住,只觉得这一笑如冰颜初霁,好看的让人心悸,她一时张口结舌,心中却又是暖热,又是酸痛——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比那些女人更加心怀叵测。

皇帝浑然不顾,又温言数落道:“你最让朕恼火的就是时不时有刻薄言语,气死人不偿命——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最是绵软不过的,却非要做个小辣椒样!”

宝锦听这“小辣椒”三字。只觉一阵恶寒,连忙摇手投降道:“万岁你这么一说,却是比什么惩罚都要可怕。”

被皇帝的凌厉眼风一扫,她继续不怕死道:“我还是说个子丑寅卯吧,也省得被您荼毒。”

迎着皇帝咬牙的表情,她徐徐道:“您是想引蛇出洞,一劳永逸地解决南唐余孽。”

皇帝眼中光芒一闪,再看时,已换下了那戏谑懒散的神情,笑着赞赏道:“果然是好眼光……”

他手下用劲,却是把宝锦攥得更紧,死死不肯撒手,两人正在相持暧昧,却听门外张巡乍着胆子道:“有秘报来。”

皇帝意兴阑珊,终于放开宝锦,接了书信,看了几眼,不敢置信道:“陈谨不愿接受妹妹的尸体,命人把她抛在荒野里了?!”

“这怎么可能?!”

宝锦惊呼出声,她想起先前陈谨对妹妹的依赖和挚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一百四十二章 … 凉薄

上章所说的“烧鹅”,乃是出自明太祖朱元璋与徐说徐达含泪食过烧鹅,半夜背发作,吐血而死。

此时天气晴好,暖风徐徐,从窗中朝外望去,只见草木葳蕤,芙蓉含羞——如此良辰美景,那个有着近乎妖异美貌的女子,却已僵卧荒野,香销玉陨。

有没有人……曾经在乎过她呢?

宝锦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掐出血来,却也浑然不觉,只是轻轻的,讷讷道:“陈谨……连自己亲妹妹的尸首也不愿收敛吗?”

“嗯……此人乃胆怯鼠辈,听说妹妹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吓得早就素衣散发跪到阙前谢罪,连称家门不幸,出了这等妖孽。”

皇帝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想起那个低着头,在和风中瑟瑟发抖的男子,心中一阵嫌恶。

“怎么可能……他对琅视若珍宝,怎么会……”

宝锦茫然喃道,她心中闪过一道异样,随即,却也怒道:“世间懦夫何其多也,凉薄至此,却也实在让人齿冷。”

她想起明月的遭遇,黛眉怒得挑起,皇帝伸手轻轻抚平,叹道:“这人胆小怕事如此,哪还有一国之君的样子,这么看来,琅倒是可惜了。”

宝锦一楞,抬眼望去,正好迎上皇帝含笑深邃的眼,“你这么看着朕,真以为我是凶狠残酷,睚眦必报吗?”

宝锦顿时语塞,看着皇帝笑得得意,居然露出雪白的牙齿,她心中暗自腹诽,面上笑靥绽开,“哪里……万岁宽仁广正,乃万民之表率。”

“你说谎的时候,连眼角都在颤动呢……”

皇帝继续抚摩着她的眉眼,手劲越发轻柔,仿佛情人一般的温柔体贴,宝锦不甘地瞪着他,随即鼓起腮帮,气冲冲跑了出去,身后留下皇帝的一串肆意大笑,畅快而宠溺,将这一殿阴霾都冲淡。

宝锦跑出大殿,气鼓鼓的腮帮就敛了起来,她的眼恢复了平时的清明冷静,一边提起裙幅,一边忖道:“琅的尸体就这么丢在野地里……”

她随即暗骂自己,“却是又多管闲事,贸然去给她收敛,又要引人口舌,这关头,万不可惹出事端来!”

她停住脚步,望着眼前繁花似锦,宫阙入云,不期然想起那曾经驻留过的如花美眷,再三衡量,终于一狠心,一跺脚,下了决定。

****

黄昏,残阳带着初夏的暖意,金灿满地。

这样奢华的光芒,却披散在荆棘满地墓冢之中,照得残碑惨白,上面朱砂色的字迹脱落剥离,仿佛鬼物伸出的血盆大口。

这浩阔的荒野之地,被人的脚步刻意分离出左右两半,左边是处刑的犯人收敛之坟,右边则是无主尸骨的抛弃之所。

人生到此,意气全消,能有一口薄皮棺材下葬,有一二家人烧些纸钱,也算万幸,而那些无人过问的尸骨,却是以薄席一裹,任意扔到郊外,任由鼠蚁咬噬。

宝锦求了皇帝半日,这才获得允许,她轻车简从,只带了季馨一人,来到此处,却正好逢上黄昏辰光,光暗交错的混沌中,却好似有无数鬼物在土中蠕蠕。

“那些是什么?”

她玉手一指土间的白物,身后跟随的守墓人面色顿时惨白,讷讷之下,宝锦不耐烦地上前探去,却只见——

她一眼瞥见那物,顿时胃中翻搅,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干呕起来。

她虽生于深闺,这一年多来却常见血腥,原以为什么凄惨景象都无法让自己皱眉,却没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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