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的另一端。
今天,他总算能够越过圣泉。
对于伊斯拉而言,在这之后才是真正的探险航海。
“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鬼怪。”
他喃喃自语。
“会出现的是敌方的航空战队。”
从他身旁传来公事化的回答。
路易斯垂下嘴角,将视线转向说话者。
白色的将校服贴在身体曲线上,沿着凹凸有至的身材往上看,是细细的脖子、娇小的下巴、紧闭成一直线的嘴巴、挺直的鼻子和充满知性的海绿色双眼。咖啡色的头发绑在鲻后,白色的军帽前缘压得很低。
阿梅里亚·塞凡提斯——担任伊斯拉“外务长”的才女,年仅二十九岁就名列四人议会之一,具有丰富的教养和高度的知性,再加上宛若弦乐器般曲线优美的身材和百合般的美貌,简直是超脱尘进,可说是名翱其实的才色兼备。
路易斯对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老实不客气地说:
“你缺乏的是浪漫,阿梅里亚。”
“处理公务不需要浪漫。”
“即使只有头衔,你好歹也是外交官吧?这种职务不是应该具备柔软的人格吗?”
“虽然说是外交官,但也只是头衔罢了。”
“喔,对啦,是我不好。你正确的职务是……呃……”
“对外防谍、谍报侦查与宣传谋略本部长。”
“太长了。”
“所以才会简称为‘外务长’。”
“不能称为女间谍头目吗?”
“如果是正式称呼会有些问题,不过如果是内部俗称,我倒是不在意。”
“知道了,头目。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好不容易见到如此浪漫的景观,不知我是否可以和兼具知性与魅力的头目享受短暂的浪漫对话呢?”
“这与公务无关。”
“喔,对啦,是我不好。那么我就开始聊些一点都不浪漫的公事,让因公务而疲惫的精神更加毛躁吧。”
“提督,我会建议你早日和浪漫的女性结婚。”
“真感谢你提出如此有用的建议。你这人可怕的地方,在于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提出建议……算了,话说回来,你刚刚说的敌方航空战队,在那之后有没有继续进行分析?”
“有关敌军的规模及编制,目前所知只局限于从被捕获的敌方飞行员口中得到的情报。由于我们使用了自白剂,再加上完全没有其他情报来源,因此在现阶段无法解析敌方航空作战的理念,建立有效的迎击计划。”
“简单地说,就是目前还对敌人一无所知吧。”
“使用自白剂只能得到低品质的情报,而且敌方在派遣飞行员时有可能预先灌输错误资讯,因此可信度不高。”
“可是,那名飞行员是在被击落之后奇迹般地生还,你会不会太多疑?”
“我不认为受命深入敌军的飞行员会得到正确的资讯。至少如果换成我,一定会灌输飞行员错误的情报再予以派遣。这样一来,万一己方飞行员被敌军捕获并使用自白剂,对我们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连自己人都骗,感觉真恐怖。”
“这是谋略的常识。”
“好,头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现阶段唯一确定的是,被称为‘天空一族’的这批人会无条件攻击踏入圣泉的人。根据分析,他们并非为了实际利益,而是为了主义赌上性命战斗的集团。我们必须订立缜密的作战计划对抗这些敌人,才能获取胜利。为了得到能够利用在作战计划中的高品质敌情报告,必须实际与敌人进行接触,因此情报部门希望能够灌注全力在搜敌方面,现阶段的搜敌机数根本不够。”
“问题是团长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说他不想把双座式战斗机用在搜敌上,我也不知道详细的理由。”
阿梅里亚以不带任何感情的海绿色双眼盯了路易斯好一阵子,接着便以二流腹语师般的说话方式,尽可能以最低限度的嘴唇动作吐出机械式的回答:
“他应该是担心如果让太多空雷轰炸机用于搜敌,一旦发现敌人舰队时,攻击机的数量会不足吧。不过别忘了,首先要找到敌人,才有可能发动攻击。”
“团长的攻击意图十足,他说击落的敌方飞机属于旧型的上单翼机,所以不需要多费工夫探查敌情,只要以力量征服就行了。”
“难道你不认为,击落的飞机或许是敌方故意要让我们掉以轻心的陷阱吗?”
“应该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
“那我只好祈祷永远不必与你为敌了。不过听你的意见,感觉我们好像被敌人的陷阱要得团团转一样……坠落的飞机上不是找到一张航行图,还经由语言学家解读吗?难道那也是为了蒙骗我们所制作的假图?”
“那张航行图十之八九是真的。话说回来,在九成的真实中掺入一成的谎言,这也是谋略惯用的伎俩。”
“哦,那么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现阶段的情报太过短缺,无法做出判断。”
“图上记载的神圣雷瓦姆皇国……真的存在吗?”
“我无法判断,根据自白剂得到的供词,这个国家确实存在,但是雷波特团长击落的三架飞机不属于雷瓦姆皇国,而是‘天空一族’的飞机。这点也和语言学家的分析一致。妨碍我们航路的势力是‘天空一族’,不是神圣雷瓦姆皇国。”
“空族啊……哎,虽然我曾预期艾堤卡指引的方向会出现敌对武力的障碍,却没想到要和神话中的人物作战。”
“他们不是神话中的人物,而是蛮族、空中的史前人类。”
回应路易斯叹息的并非阿梅里亚。两人转头,看到一名身穿白色伊斯拉空艇骑士团将校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性。
路易斯响亮地上前踏出一步,将右手放到胸前敬礼。
“我正在和外务长欣赏壮观的景致。很感谢你的招待,雷波特团长。”
伊斯拉空艇骑士团团长雷波特·梅塞听见路易斯的谢词,缓缓地点了点头,冷淡地瞥了阿梅里亚一眼,接着便走到路易斯身旁,透过有机玻璃俯瞰圣泉。
“像这样根本不能替氢电池充电。”
他没有打招呼便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路易斯也恢复平时轻松的态度,说:“因为没办法降落到水面上啊。”
“真是莫名其妙的海域!飞机的电力消耗必须压低到最低限度才行,目前还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才能脱离这里吗?”
路易斯瞥了站在右边的阿梅里亚一眼,但她依旧板着脸孔,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他便回答站在左边的雷波特:“很抱歉,目前还在探索当中。”
“哼!不能充电,也不知道敌人的根据地在哪里,由此可见情报部门的能力,害我们被迫进行前所未闻的战斗!”
这时阿梅里亚在没有人问她的情况下,再度如腹语师般开口:
“既然知道目前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为什么要击落所有国籍不明的飞机?”
路易斯深深叹一口气。在那场事件之后,两人随时都会夹着路易斯展开同样的争辩,今天看来也是如此。看到雷波特太阳穴上突起粗大的青筋,可想而知他接下来会吼出什么样的内容。
“他们无视于我方制止,任意拍摄地面情景,包括机场、港湾设施、市政厅、住宅区,全拍下来了!如果不阻止他们,现在伊斯拉早就被战火蹂躏!”
“我没有叫你放过他们,只是在询问为什么要把所有飞机都击落。你可以击落两架、放过一架并跟踪在后面,这样就可以用战火蹂躏敌方的根据地。”
“不要纸上谈兵,小女生!战场上会发生一连串不可预测的事件,不在场的人是无法理解临场时机的掌握方式!”
阿梅里亚虽然表情依旧没变,但路易斯注意到她被称为小女生时眼中闪过怒火。稍纵即逝的火花转变为冷酷的言语,从口中放射电力:
“你说的临场时机掌握,是指蒙住眼睛乱打吗?”
“作战室和战场不一样!如果要强迫士兵流血,先把自己的脸塞到鲜血与泥土中再大放厥辞吧!”
“如果能因此得知敌情,我相当乐意。”
“我是叫你别忘记,为了满足你愚蠢的脑袋,有多少士兵必须流血!”
“哎哎哎,别吵了,拜托拜托。”
路易斯夹在两人之间,只能左顾右盼地伸出双手劝架,直到两人彼此冲突的言语被他的声音浇熄,才把握机会在绝妙的时间点咳了一声,拍拍手说出总算有些像样的话进行仲裁。
“积极交换意见虽然也很重要,不过请两位冷静一点,不要意气用事,应该尊重彼此的立场。好吗?”
“……”
“哼!”
雷波特和阿梅里亚纷纷将不愉快到了极点的脸转开,没有道歉也没有辩解。
路易斯无声地叹息。
雷波特·梅塞曾任巴雷特洛斯王国军元帅,绝非无能的军人。他虽然出身平民,却从士兵学校一路晋升到元帅的地位,可说是纯正的职业军人。他对阿梅里亚的言语虽然严厉,但这也是因为他为伊斯拉空艇骑士团的所有军人感到骄傲,才会产生怒意。
他将旗下的军团和士兵视为家人,并且热爱战争的本质。在风之革命中,雷波特背叛拉·伊尔皇家、率领国军炮轰亚历山大宫殿,也不是为了主义或理想,而是因为热衷于战斗行为——至少这是市井间的定论。
虽然这项传言不知真假,但不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会出现以主义或理念为招牌,实际上只想试探自己锻炼的玩具之性能的军人,比较糟糕的状况是有时连本人都会失去自觉。不过,雷波特绝对不会被主义或理念牵着鼻子走,只是受到纯粹的战斗意欲所驱使,突击、蹂躏、包围并歼灭主政者指为敌人的对象。当主政者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