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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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弦-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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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老陈就行了。”
陈玉栋是三十年前经手第一起血巾断指案的公安干警,也是参加了几乎每一起断指案侦破工作的专家。
“您退休了,怎么还……”米治文若在,一定又要说她明知故问。
“猜猜是谁通知我的?”陈玉栋选择了反问。
“楚怀山?”
“小姑娘果然聪明,知道巴渝生不会直接卷进来,新来的那个公安部的家伙更不会叫上我。刚收到楚怀山的电话,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子在恶作剧,讲话吞吞吐吐、疙里疙瘩的。后来听他对整个案情这么了解,才知道事情严重。”
的确是楚怀山最先为那兰消失的行踪拉响了警报。他一直在等那兰去米家村考古的结果,等到将近半夜,网上寻不见,电话打不通,情急下只好联系金硕。无论金硕对那兰这次的“擅自行动”多么暴怒,至少他是个谨慎有加的警官,立即调动了两辆警车连夜赶到米砻坡后米家村的遗址搜索。深夜迷雾中,没有找到那兰的影踪。
金硕更是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不得已通知了巴渝生。巴渝生和金硕商讨是否要在全市范围内寻人,同时楚怀山想到了陈玉栋。
米治文对董珮纶强奸杀害未遂被捕,正好是陈玉栋退休前几个月。从巴渝生发来的资料看,陈玉栋也参与了处理这一案件的工作,对米治文进行过深入彻底的调查。
事后楚怀山告诉那兰,当时他忽然开了窍——“我们一直想深入了解米治文,但都忽略了一个近在眼前的良机:没有谁比陈玉栋更了解断指案和米治文!可是,陈玉栋不是已经退休了吗?”
断指案肆虐的三十年,几乎覆盖了陈玉栋的整个公安事业,而要对陈玉栋的事业精炼概括,就是“成也断指案,败也断指案”,他退休时,断指案仍在继续,稍有事业心的人,都很难潇洒撇开这一切,更何况根据陈玉栋留下的记录和报告看,他是一个对侦破刑事案件有着极度热情、对工作一丝不苟的警官。于是楚怀山打电话向陈玉栋求援,那时已过凌晨一点半。
电话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仿佛陈玉栋彻夜未眠地等着电话响起。他从断句坎坷的楚怀山嘴里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立刻背上他一直备好的“紧急动员包”,跑出了门。
陈玉栋没有车,凌晨一点更是不可能搭到出租车一路开到荒无人烟的米砻坡。他敲开了隔壁楼房里一位老朋友的门,那位老先生退休前是市局的专职司机,家里养着一辆同样到了退休年龄的大众桑塔纳。陈玉栋本人早就会开车,他跟老朋友磨了两分钟,拿到桑塔纳的钥匙,飞驰向米砻坡。
说这桑塔纳“飞驰”有些勉强,跟街上真正在飞驰的酒足后的奥迪和兰博基尼们比,老爷子开的老爷车只能算是溜达。到米砻坡的时候,已近凌晨三点。
“您也看见了那些瓦片、古曲谱?”
陈玉栋说:“我先看见的是墙上那个洞。”他继而抱怨金硕派来的人一定是新手,没有保留好现场,本来地上肯定有那兰的新鲜脚印,但被更多纷乱的足迹抹杀了。他进出检查了至少十套废屋,直到其中一间墙上的破洞引起了他的注意。
既然被称为废屋,残垣断壁当然常见,这个破洞的不同寻常处在于那些倒在地上的灰砖。暴露在空气中久了的砖面,尤其近日经受了春雨的频频眷顾后,多少会有明显的磨蚀,青苔也很常见,而这个破洞外的一摞砖,砖面平整干净,像是新落地不久。
陈玉栋拧开自己手里的一个巨大LED手电:“瞧,这个家伙很给力,多亏它了。”他说,他这才注意到屋里屋外的那些小瓦片,和瓦片上写的怪字。
还有那兰的脚印。
出了米家村后,那兰的脚印不再容易跟循,但那些瓦片指明了路径。
“我用手机通知了金硕,就下来看看你是不是需要急救。”陈玉栋用手电往上照了照,“我用的是这个下来的,老了,不服老不行,要是再年轻点,直接跳下来问题不大。”
那兰看见洞壁边垂着一根拇指粗细的尼龙绳。
“您每次出门都这么全副武装吗?”
陈玉栋说:“小时候当兵留下的好习惯,有备无患,否则你现在怎么有吃有喝?”
警笛再次响起来,过了大概十余分钟,救援的警察根据陈玉栋设的标记找到了洞口,有软梯放下来,陈玉栋问那兰:“能爬了吗?”
那兰说:“我可没白吃哦。”陈玉栋扶着那兰上了梯子,打起手电,却没往上照,反而在仔细研究地下的“出土文物”。那兰生怕自己仍虚弱,有意放慢攀爬的速度,快到洞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下面的陈玉栋说:“你发现没有,这些小动物的前爪,都少了一根指骨。”
19。侧脸
猫的前爪各有四指,后爪各有五趾,狗也是如此,老鼠也一样。地穴里那些小动物的指骨和趾骨都被一组一组捆扎成束,四根一束,或者五根一束,应该是代表着一副副的前爪和后爪,只不过其中一半的前爪骨束只有三根小骨,也就是说,这副前爪,少了一根指骨。
听上去是不是有些熟悉?
断指案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发生在这个阴暗的洞穴里。
金硕跟着急救车将那兰送到普仁医院的急诊室,值班的总主任恰好是周长路,他亲自为那兰做了检查,打上点滴,金硕等周长路忙完了离开,说:“刑侦实验室的技术人员会尽快给那些动物小骨头测骨龄。等医院放了你,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我会及时把调查结果告诉你。”
那兰说:“正好我在医院,隔壁楼里应该就有答案,能允许我再采访仓颉一次吗?”
金硕冷笑说:“你以为他会招供吗?‘没错,我小时候爱折磨小动物,长大了就会折磨人,我小时候截断小猫小狗的爪子,长大了截断人的手指’?你不用操心了,我们肯定要好好审他。”
“可是我真挺急的,米治文给我们的第二个字,至今还没有思路。”
金硕将手扶住那兰肩膀,说:“那兰同学,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养好身体,这个字那个字,都是老混蛋在和你玩心理游戏,你越当真,他越得意。”
“那么你是拒绝我的请求咯?”那兰叹。
“等你身体康复了再说。”金硕的声音里有种“勿须多谈”的果决,说完就走出了急诊的观察室。
“要等我们两个谈过了再说。”说话的是陈玉栋。那兰一惊,原来他一直在病房里!急诊观察室里有十余张床位,病人和家属进进出出甚是杂乱,陈玉栋一定是混在人流中,金硕本来就是和陈玉栋初次见面,问过他解救那兰的详情后,一定也没想到他竟然跟了过来。
陈玉栋走到那兰床前,拽了把椅子坐下,说:“我陪你,瞎聊聊,等你获准出院了,再到我家坐坐。”
不过三个小时后,那兰就获准出院了。周长路亲自逐一看过所有的化验和体检指标,告诉那兰一切良好,原有的明显脱水情况已经在输液后好转,体内电解质水平均衡,今后几天内只需要注意休息,饮食有规律有节制,恢复如初指日可待。
陈玉栋问那兰:“你要先回宿舍休息还是去我家?”
那兰未假思索:“去您家。”她知道陈玉栋一定有和案情紧密相关的话题要谈。
陈玉栋早将桑塔纳还给了老邻居,带着那兰坐地铁、转公交,二十多分钟后拐进了一个略显沧桑的老公房小区。陈玉栋说这原是公安局系统的家属大院,近年来虽然都转为商品房了,院里的住户还至少保持了五成以上的老公安。
“像巴渝生这样的小年轻运气就没那么好,他开始工作以后就没有福利分房了。拿房贴、买集资房,都和直接分房没得比。”陈玉栋叹惋。
那兰忍不住笑了一声:“小年轻?您知道我一直管巴队长叫巴老师吧?而且是正儿八经的叫老师呢。”
“巴渝生独立经手的第一起大案就是和我在文园区合作的,不过就是六七年前,那个时候他虽然有了几年工作经验,但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现在又能老到哪儿去?”陈玉栋的声音转柔,“就那一次合作,看他那股执拗钻研劲儿,我就知道,这小子日后前途无量。我是说刑侦方面,不是说官运什么的。”
那兰说:“是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怎么好端端突然被抽离断指案的调查,说要回避什么的。”
陈玉栋开口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转了话题,这时候他已经带那兰走进了楼道,门口的牌子上写着“3号楼7单元”。陈玉栋说:“我屋里乱,本来不好意思让你来作客,但有些话必须得和你谈。”
屋里乱的说法绝对不是陈玉栋谦虚。陈玉栋家在底楼,楼道里是老公房特有的混乱,打开家门,屋里比楼道里更乱了数倍。但在房中待了一段时间后,那兰发现其实“乱中有序”:陈家显得乱,是因为小小的一居室里堆了太多的东西,几乎填满了整套房间。充斥房间的主要是一摞摞书和一堆堆资料,陈玉栋给每堆资料都做了标签,标着“马芸”、“薛红燕”、“唐静芳”,都是断指案的受害者,那兰数了数,所有十二个受害者都在。三个大书架摆满了书,地上也堆了无数本书。书的数量虽多,但分门别类摆置,有刑侦学类、心理学类、法医类、法律类、推理小说类等等。
“哇,好多书。”那兰惊叹。
“这就是退休的一大好处,终于有时间静下来认真读读书。我是一个退伍军人,过去搞刑侦,凭着经验和直觉多点儿,很少有理论指导,不像巴渝生他们这批人,说起来都是科班出身。”陈玉栋指着书架前的一个单人旧皮沙发,示意那兰坐下,又忙着去沏茶。
那兰说:“我喝点水就可以。主要是来听您的高见。”
陈玉栋说:“我没有高见,否则案子早破了。”
“看来您退休后,一直没离开过这个案子。”
“在我们眼里是一个案子,从死者或死者家属角度看,是一堆案子。”陈玉栋听上去压抑,甚至有一丝丝绝望,“一堆看上去永远破不了的案子,会在半夜把你从床上揪起来思前想后的案子。”
那兰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位老警官,只好弱弱地说:“可是您已经尽力了……”
“唉,你倒是说说,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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